文/于凡诺
一
当权势炙手可热的时候,
这个人,
他终于向自由派动手了,于是发生了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起著名冤案。
而这个人,
在后世还被推崇备至,历代皇帝和文史典籍尊其为兵家鼻祖、武圣、百家宗师。
这个人就是姜子牙,
他的人生,即使在司马迁的史记里,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
因为他曾经穷困,年老时才见到周西伯,民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仅仅归周的传说就有多种,史记中也记录了两种。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享有极高声誉的一个人,
他动手了。
二
有关姜子牙动手的这段公案,最早记录在战国时期法家学派代表人物韩非的著作《韩非子·外储说右上》中。
原文:
太公望东封于齐,齐东海上有居士曰狂矞、华士昆弟二人者立议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太公望至于营丘,使吏执而杀之,以为首诛。
一曰:太公望东封于齐。海上有贤者狂矞,太公望闻之,往请焉,三却马于门而狂矞不报见也,太公望诛之。
第一种说法,意思就是说,当姜子牙受封于齐国后,获悉齐国东方海边上隐居着狂矞、华士兄弟二人。这两个人有自己的人生准则,他们说:“我们既不愿意臣服于天子,也不想去投靠诸侯。我们就依靠自己耕作,自己挖井过日子而无求于人。不要响亮的名声,不要君主的俸禄,我们宁愿自己从事劳动自给自足而不去做官。”然而姜子牙到了齐都营丘,就认为他们是首先要诛杀的对象,于是派官吏捕拿住他们杀了。
第二种说法大同小异。
重点分析第一种,这里的兄弟二人,纵观全文,即使最吹毛求疵的人,恐怕也难以挑出值得杀头的罪孽。但是他们就是被杀了。而且是作为首先必须要诛杀的对象诛杀的。
尤其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姜子牙在这里杀人不仅杀得理直气壮,甚至还豪气万丈。
然而受害者已经屈死,摄于姜子牙的权势,当时的旁观者顾及自身安全,也只会恐惧而不敢多言。但是他忘了,一旦离开了这种威胁场,总是会有人首先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的。
一个人,权势再大,你能阻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你能杜绝古往今来全天下悠悠之口?
韩非子与姜子牙相距七百多年,能记下这件事,从某一个层面上来说,就已经是表明了这件事在民间的态度。即使历经几百年也定然流传。
三
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恐怕三岁小孩都知道。
罪不至死就不能杀。
西周当时的国政处于周公旦摄政之下,
周公旦是姜子牙的顶头上司,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顶头上司,一听到姜子牙要杀狂矞、华士兄弟二人的消息,也大吃一惊,赶紧派出紧急的传信专车前往,质疑姜子牙说;“这两位是贤士。现在您刚有了封国就杀贤士,为什么?”
姜子牙也说了一通话。
原文:
“是昆弟二人立议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彼不臣天子者,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诸侯者,是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无求于人者,是望不得以赏罚劝禁也。且无上名,虽知,不为望用;不仰君禄,虽贤,不为望功。不仕,则不治;不任,则不忠。且先王之所以使其臣民者,非爵禄则刑罚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则望当谁为君乎?不服兵革而显,不亲耕耨而名,又非所以教于国也。今有马于此,如骥之状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驱之不前,却之不止,左之不左,右之不右,则臧获虽贱,不托其足。臧获之所愿托其足于骥者,以骥之可以追利辟害也。今不为人用,臧获虽贱,不托其足焉。已自谓以为世之贤士,而不为主用,行极贤而不用于君,此非明主之所以臣也,亦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诛之。”
姜子牙这一番话,
首先说狂矞、华士兄弟二人不臣服天子,因而我也不能得到他们作臣子;他们不投靠结交诸侯,因而也不可能委派他们出使;他们自己耕作、自己挖井,不求助于别人,因而也不能用赏罚来
勉厉和约束他们。
接着,说他们不要君主给的名位,即使聪明,也不能为我所用;他们不仰望君主授予的俸禄,即使贤明,也不能为我立功。他们不愿意做官就无法管教,不接受任用就是对上不忠。
然后搬出先王,说先王所以能驱使臣民,不是依靠爵禄,就是依靠刑罚。假如爵、禄、刑、罚四种方法都不足以驱使他们,那么我给谁当国君呢?
接着还举了一个例子,说假如有一匹马在这里,样子很像良马,但是赶了它不走动,拉了它不前进,那么即使是奴仆也不会把脚力寄托在它拉的车子上了。
结论,他们自以为是世上的贤士,而不愿为君主所用;自以为很有德行和才能,而不肯为君主卖力,这不是明君可以用作臣子的,就像良马不可以使唤一样。因此,我杀了他们。
这里的最后一句话是重点,结论一语破题,他们不听使唤所以我必须诛杀他们。
初看这段话说的也冠冕堂皇,但细细读来,却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
四
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杀掉。无论他们是否敌人,还是他们只想独自静静。
咔嚓一声,两名贤士,两名无辜者,人头就落了地。
姜子牙的这件事情,我真希望是韩非子记错了,如果真是历史事实的话,就算姜子牙作为一代圣人,在许多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为历史所铭记,也为后人所敬仰。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真实暴露了他所谓权谋无比阴暗的一面,充分展现了他玩弄权术的本质,令人恐怖作呕和无比愤恚。
一个当权者,大国诸侯,一方壕强,却对两个手无寸铁的贤士痛下杀手,不管他找了多少藉口,都只能证明他内心的邪恶和脆弱,甚至是某些无能。一个玩弄权术颠倒是非为所欲为的人。
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杀掉。
完全就是一种强词夺理似得污蔑,是典型的强盗逻辑。
不知道有过多少受害者,他们受害时曾多么希望此前能专业系统地反思,能逐步建立各种预防机制,能建立健全防范力量,然而,这一再表现只不过是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可悲的是,偏偏这样的行为,我们不仅很少去深刻地反思,反而将错就错,以至于认知错乱,后来人更加莫衷一是。于是于己有用才是真的有用,成为了几千年来许多人心中至始至终的信条。当然远不止于此,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杀掉。这件事恶劣程度无以言表,对后世至少造成了好些个方面的影响。
首先,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杀掉。完全抹杀了中间群体的存在。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陷阱,即什么是有用,这标准完全掌握在一时的君主手里,于是,政治权力势必成了所有生活的重心。从此,政治以外的追求,比如经济、教育、科学、文化等等,势必完全沦落为附庸。
其次,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杀掉。也造成了我国历史上,无数个人主动或被迫成为了政治的动物。而政治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权力,于是权力上的成功,才是被认可的人生真的成功,权力至上,稳稳占据绝大多数人的人生第一位。对于他们而言,权力以外的所有其他一切都是可以用来牺牲用来铺路的。
还有,只要权力还一直处于全社会的核心,整个社会势必因此处于一种丛林法则统治之下,弱肉强食,巧取豪夺,拳头说了算。赢了的通吃,输了的身家性命全都不保。
等等。
五
一声叹息,
此时的子牙,还有半点渭水河畔垂钓的慈祥老人印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