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里卧鸳鸯。——甄士隐《好了歌》解注
《红楼梦》一书乃是曹雪芹“字字皆是血”之作,这部作品具有很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曹公本人也很摒弃大团圆式的结局,所以一开头就通过金陵十二钗判词将书中每个女儿的最终命运提前告知,以此来揭示这个吃人的社会,加上曹公本身就是从名门望族的上层社会中走出来的,自然明白所谓的上层社会有它的高贵之处,却也有卑污之迹,而最直接将这个真相说出来的只有焦大和柳湘莲二人。
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道:“我要到祠堂里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鸡戏狗,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第七回
焦大可谓是宁荣二公那个年代唯一遗留下来的风骨了,可是他在贾府中却受到非人的待遇,当年战场上找到吃的先给主子吃,找到水给主子喝,自己喝尿的焦大可谓是从死人堆里将太爷从救回来的,称得上是贾府的恩人,可是却在贾府后代子孙眼中变成了一个百无一用的臭老头,全府上下没有丝毫对他尊重之意,这其实是贾府江河日下的直接证明。与此相比,柳湘莲更是直接说出贾府的不干净。
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狮子干净罢了。”宝玉听说,当时满面通红。——第六十六回
柳湘莲本已答应和尤三姐的婚事,可是得知是尤三姐乃是东府里的人,便再也不愿意了,为何?因为他知道东府里有多少脏污之事。贾珍与秦可卿,一个公公,一个儿媳妇,尚且彼此相互勾搭;贾珍与尤三姐也是不清不楚;贾琏更是一天没闲着,今天多姑娘,明天鲍二家的;贾蓉更是为了能去荣府里快活,故意怂恿贾琏偷娶尤二姐;甚至连地位极其低下的贾瑞都敢对凤姐儿心生淫念,可见这种风气在贾府已经是人人心照不宣的常事了,这就难怪柳湘莲一听说尤三姐是东府里人,便瞬间反悔。
如果以上贾府的“风气”还不够明显,那我们再来举一个例子,那就是宝玉的仆人茗烟,身为一个下人,可他的行为作风一点都不比主子们差。这一点在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中有着最为直观的展示:
宝玉便往书房来,刚到窗前,闻得屋里一片喘息之声。宝玉倒唬了一跳:心想美人活了不成?乃大着胆子,舔破窗纸,向内一看,那轴美人却不曾活,却是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第十九回
大家注意,发生这件事情的背景是元妃省亲之后,因为忙省亲的事,大家都忙得够呛,于是就在宁府唱唱戏,放松放松,茗烟乃是荣府宝玉的仆人,却在他人府上偷偷做这种事情,这种追求刺激的心态着实让人心惊!这就好比,你去别人家里做客,结果偷偷躲到人家书房里做“云雨之事”,更关键是,与茗烟发生关系的小丫头只是发出“喘息之声”,而不大声呼救,俨然当做一件常事来做,其中意味触目惊心。
宝玉发现茗烟的秘密之后,问他那个丫头的信息,茗烟却连人家的准确年龄都说不上来,可见二人并非真心实意。为何一个小小的仆人都有如此嚣张行径,自然是因为贾府从上至下皆是如此,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在联想之前贾琏勾搭多姑娘时,仆人兴儿的话是“府上上下多有得手”,只要钱使够,便可无所不为,这样的贾府还能有什么指望。
所以我们看完《红楼梦》后,再回头反思贾府为何会从一个名门望族轰然倒塌,抛开各种客观原因,贾府后人中再也没有可造之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贾琏、贾珍是如出一辙的好色之徒,贾珠早死,贾环愚笨,只有宝玉一人能使贾府后继有人,可始终无法“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退一万步,即便宝玉能专心仕途,贾府也注定积重难返,最终的悲剧在所难免。